看待一件事，有必要把它分为小概率事件还是大概率事件。如果是小概率事件，可以不用管它，比如吃饭咬了舌头，你若为之提心吊胆，以后就没法好好吃饭了。但如果是大概率事件，老是跌倒在同一个坑里，就必须严肃对待，好好总结经验教训。

复旦大学发生的宣传片抄袭事件，以及后续的一系列举止失当，在有的人看来，是小概率事件，之所以搞这么大，得归咎于运气不好——按现在流行的说法，也许是水星逆行的原因吧。如果是这样，就没必要说太多，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，那么多人也批评过了，还揪住不放，未免有失厚道。所以，我们不妨先来分析一下它发生的概率到底有多大。

如果复旦能拍出一部上佳的宣传片，后续自然都没了，有这个可能吗？先说制作能力，够呛。别说复旦，国内大学到现在为止，有拍出过一部质量上乘的宣传片吗？就我们视野所及，并没有。其次，即便有好的创意和好的制作团队，能不能被主事者发现并认可，这又是一个问题。最关键的是，艺术也得来源于生活，宣传片更是不能无中生有，那么，有多少值得拿出来一说的？综合考量，这种可能性很小。

那好，不求有功，但求无过，不抄袭的可能性又有多大？首先要有辨别抄袭的能力，这又要分为两种情况：一是要明白什么叫抄袭，别以为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，因为从该宣传片制片人，复旦大学宣传部副部长的回应看，他根本不认为这样依葫芦画瓢是抄袭，虽然“参考了”日本东京大学宣传片，但“剧本改编自真人真事”；二是要有足够的视野，如果把关者连东大的宣传片都没看过，自然无法判断是否有抄袭，有意思的是，随后网友发现，复旦重新上线的新版宣传片和复旦110周年校庆的标识均有抄袭之嫌。大致可以总结为：创新能力不够，所以不得不抄；抄得多了，也就不以为怪了。所以，要“但求无过”，可能性也比人们想象得小。

最后我们来谈危机公关。这让很多人为之痛心疾首：你说你老老实实承认错误并道歉，不就得了吗？你还要狡辩，你不知道这年头越是狡辩越要挨打吗？犯了错要认，幼儿园教过的，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，怎么大学的成年人反而搞不明白了呢？说起来简单，但不符合现实逻辑，如果老实承认抄袭并道歉，负责人很可能前途尽毁，他为什么要这样做？所以抵赖不过，首先得把自己的责任往小了说，然后把领导的责任撇清（“在送审时，没有向学校有关部门全面汇报拍摄的过程和背景情况”），至于大众接不接受，一时之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。如果要计算概率，老实道歉的可能性，不仅比避免抄袭要低，恐怕比拍出一个好的宣传片还要低。

至此，我们可以得出结论，复旦“抄袭门”事件绝非偶然，而是大概率事件。可总结的经验教训很多，往大了说，与中国教育的失败、整个社会创新乏力、诚信普遍成问题有关，往小说，则可以谈谈一场危机该如何处理，一部还说得过去的宣传片该如何拍摄，乃至一个人如何面对外界的批评等等。但纵观整个过程，我们看到的是高校行政化的幽灵在校园游荡，这恐怕是该事件最值得检讨的地方。

缺乏创新能力是因为高校行政化，因为它不得不用死板的标准进行考核，而创新最需要的是自由多元的空间；高校行政化也必然导致自闭，而这是抄袭最好的土壤；行政化最显著的特征是唯上不唯下，第一时间诚恳向公众道歉也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。一所国内顶尖的大学，不能改进社会风气，提升青年人内涵，甚至不如一家企业（比如“陌陌”公司对抄袭的态度），不如离校学生（复旦校友普遍能明辨是非不护短），真是可鄙可叹。

用经济学家张维迎的话说，“中国的大学实际上是Z#F的一个特设机构。一个Z#F主管部门的处长，可以随时召集大学的校长去开会，可以训斥大学校长，大学校长没有一点办法，因为你的经费来源都是由他拨的”，而“Z#F主导的大学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学”。既然如此，所谓“大学之道”的“明德”、“亲民”、“止于至善”也就无从谈起了。而这绝非复旦一家独然，公道地说，复旦算好的了，但我们不能用这样的低标准要求大学，除非我们已然心死。

1925年，由诗人刘大白作词，丰子恺谱曲，创作了复旦大学校歌，第一句便是：“复旦复旦旦复旦，巍巍学府文章焕，学术独立思想自由，政罗教网无羁绊……”1988年，复旦大学组织力量创作了新校歌，歌词是“……刻苦严谨，求实创新，努力前程，为国栋梁， 文明健康，团结奋发，复旦复旦，日月辉煌”。十年前，复旦百年校庆，应广大复旦师生强烈呼吁，复旦停用新校歌，恢复了老校歌。现在看来，恢复一首歌容易，要恢复“学术独立思想自由，政罗教网无羁绊”的精神任重而道远。